桃花

《桃花盛开》 纸本水彩 51×36cm 王焕堤

四月，桃花盛开的大幕拉开。

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”；“桃之夭夭，其叶蓁蓁”。《诗经·周南》中这首《桃夭》把祖先对桃花的赞美作为文化遗产传承至今，虽古犹新。

百花中，桃花以其花繁叶茂，灿若锦绣，娇羞自矜，绰约多姿的独有特质，占据春天一隅。其独有特质是美，美得惊艳，美得大方，美得尊贵，美得孤傲。与之相比，牡丹富贵却略庄，梅花凌雪却稍凛，梨花淡雅却偏素，玫瑰温情却过媚。

“满树如娇灿若红，万枝丹彩灼春融。”桃花以其艳丽和娇美领衔春的缤纷，美的意蕴。宋代诗人白敏中的一句“占断春光是此花”将桃花之美推向了极致。

神话故事《山海经》“夸父逐日”中，赋予桃花特殊的功用。夸父逐日，因干渴而未竟。临终前，掷杖化为桃林，为后来寻求光明的人解除饥渴。夸父所造福祉，早已惠及后世。昔王母以蟠桃宴请诸神，而蟠桃作为长寿之物，更是妇孺稔熟。用桃花、果以及桃木制作的符、印等制品，还成为中华民族美丽、喜庆、长寿、幸福的吉祥象征。

桃花之美，自少不了历代诗人的溢美之词。苏轼以“傍沼人窥鉴，惊鱼水溅桥”喻桃花之美艳；汪藻以“桃花嫣然出篱笑，似开未开最多情”写桃花的娇美；韩愈则以“百叶千桃晚更红”表晚年心境；就是那位严肃有余、专注“诗史”，说过“轻薄桃花逐水流”的杜甫老夫子，也情不自禁地赞誉“桃花一簇开无主，可爱深红爱浅红”。而最爱桃花的人，大概非那位点秋香的唐伯虎莫属，俨然以“桃花庵主”自居，那篇著名的《桃花诗》云：“桃花坞里桃花庵，桃花庵里桃花仙”，把自己喻作桃花庵里的桃花仙人，享受“姑苏城外一茅屋，万枝桃花月满天”的世外桃源生活。活脱脱一个放浪不羁、清高孤傲的江南才俊形象。

唐代诗人崔护的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，使桃花的喻象上升到美的极境。《红楼梦》中，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，更是以桃花喻人的典范。黛玉第一次葬花，葬的是什么花？桃花。一首《葬花词》写尽了林妹妹的生命运程、今生来世：“花谢花飞飞满天，红消香断有谁怜？”“一年三百六十日，风刀霜剑严相逼”“质本洁来还洁去，不教污淖陷渠沟”“侬今葬花人笑痴，他年葬侬知是谁？”“一朝看尽红颜去，花落人亡两不知”。这是一幅怜香惜玉亦自怜自惜的葬花画面：悲春的林黛玉“肩上担着花锄，花锄上挂着纱囊，手内拿着花帚”，于沁芳闸桥边的一个犄角处，精心拢起一座“花冢”，将在园内拾起的散落花瓣儿放进去，用眼泪浇筑，看似葬花，实为葬己，读来令人心碎。

历觅古今，赞美桃花的巨篇，当属唐代大诗人皮日休，在其千古名篇《桃花赋》中，称桃花有“艳外之艳，华中之华”。在花品的高度，一览众芳“小”，“花品之中，此花最异”，且立下豪言：“我将修花品，以此花为第一”。大诗人从花品中，引发开去，站到国家、人文角度，发出“岂于草木之品独然？信为国兮如此！”诗人笔下，桃花早已不是花。

现实生活中，最能体现桃花品格且命运与之相关的，是唐代诗人刘禹锡。那篇旷世铭文《陋室铭》惊世骇俗。“苔痕上阶绿，草色入帘青”“谈笑有鸿儒，往来无白丁”皆为经典，尤其那句“何陋之有？”展现出诗人宏阔的胸怀。而因赞同革新，谪贬在外，又因桃花诗再度被贬，成为史上著名的“桃花劫”。十年朗州司马生涯，召回长安，一首随性与刚直不阿的“紫陌红尘拂面来，无人不道看花回。玄都观里桃千树，尽是刘郎去后栽”，因小人告状而再贬更加遥远的播州。是好友也是贬友的才子柳宗元念其有八十老母，请求朝廷以自己的柳州替换，最后诗人改刺连州，一去又是十三年。诗人再次被召回京城，一首“百亩庭中半是苔，桃花净尽菜花开。种桃道士归何处？前度刘郎今又来。”表达了更加辛辣的讽刺，更为倔强的性情，诗人以铮铮铁骨和不屈的脊梁载入史册。刘禹锡死后被皇帝追赠“户部尚书”，其诗、文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恰似桃花，以其花繁叶茂，灿若锦绣，娇羞自矜，美得卓然、淡然、超然、傲然……正如宋代欧阳修赞美桃花的那样：“群芳落尽始烂漫，荣枯不与众艳随”。